《长江首城，诗意宜宾》黄庭坚安乐泉颂

北宋名酒：姚子雪曲，杯色增玉

1081年，黄庭坚37岁。他到江西省泰和县当长官。娶了三夫人石氏后，不久生下儿子黄相。黄庭坚老来得子，喜不自胜，但因长期饮酒，身体虚弱。1084年（宋元丰七年），黄庭坚40岁。黄庭坚路过江苏泗州僧伽塔时，仰望佛像，如实忏悔，发下宏愿，写下一篇《发愿文》，表示从此皈依佛法，戒酒戒色，早上喝粥，中午吃饭，从此不再饮酒，不近女色：“如实忏悔：我从昔来，因痴有爱。饮酒食肉，增长爱渴。入邪见林，不得解脱。今者对佛，发大誓愿：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淫欲！愿从今日尽未来世，不复饮酒！”黄庭坚守誓15年，直到来到戎州之后因各种原因才不得不饮酒。

一、破戒开饮：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黄庭坚刚到戎州参加宴饮集会的时候还是不喝酒的。不过既然来了，就由不得自己了。美女劝酒、领导端酒，不喝真的不行啊！黄庭坚《西江月·断送一生惟有》形象生动地描绘了黄庭坚到戎州来之后开戒喝酒的心情转折和行动转折。

西江月·断送一生惟有

[北宋]黄庭坚

老夫既戒酒不饮，遇宴集，独醒其旁。坐客欲得小词，援笔为赋。

断送一生惟有（酒），破除万事无过（酒）。

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无处遮拦。

杯行到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故事前的故事：词前有序“老夫既戒酒不饮，遇宴集，独醒其旁。坐客欲得小词，援笔为赋。”对于一个长期喝酒的人一说，戒酒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当大家都在把盏言欢时，黄庭坚却只有枯坐在旁，无所事事。恰好在座的客人有想要黄庭坚书法作品的，黄庭坚就提起笔来，填了一首小词，表明自己戒酒的决心。哪知剧情反转，成了自己说明自己开戒的理由。

故事就是故事：我这一生最喜欢的事情是喝酒，最受伤害的事情还是喝酒。喝酒让我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喝酒又伤害了我的健康让我不得不戒酒。伤害身体影响前程的莫过于喝酒，去除烦恼使人快乐仍然莫过于喝酒。

身边陪酒的美女都非常漂亮，她们眉如远山横黛，目如秋波传情，她们热情地劝我喝酒。我都坚辞不饮，身边的朋友都在笑我。说我见到美女都没一点阳刚之气，雄不起来。美女劝我喝酒我不喝，于是他们又换领导来劝酒，看我喝不喝。劝酒的领导把酒杯都端到我手上了。我喝还是不喝呢？喝吧，伤身；不喝吧，伤心。今朝有酒今天醉，不要活得太心累，那就干脆喝吧。喝一杯是喝，喝十杯还是喝。“干杯！”“干杯！”，在劝酒与挡酒、敬酒与酬酒过程中，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就到夜深了，大家余兴未了，约好改天再来喝酒才散席离去。

故事后的故事：在这首词中，黄庭坚引用了两句诗“断送一生惟有酒”“破除万事无过酒”，他在书写时，用“歇后”的方式，把这两句诗中的酒字都省去了，表明自己戒酒的决心。可表明自己的决心后，这决心就被热情的朋友们废了。在戎州，除非不坐上酒桌，坐上了酒桌，能喝酒而又不喝酒的人，要不了几次就会没朋友。黄庭坚久在官场，这规矩还是明白的。身体不好不是拒酒的理由，宜宾话说：“要得身体好，全靠酒来保。”开车也不是拒酒的理由：“开车不喝酒，酒后不开车。酒后要么不开车，要么找代驾。”在宜宾，只有你吃了头孢等消炎药可以不用喝酒，其他的场合，只要你去了酒席上，没有不喝酒的办法。不管你有好多种拒酒的办法，别人都有多一种的劝酒办法。宜宾民谣说：“你有七算，他有八算。你有长箩索，他有翘扁担。你请他吃少午，他请你吃夜饭。”“人在世上走，哪能不喝酒？”“男人不喝酒，活得不如狗。”

宜宾是金沙江、岷江交汇为长江的城市，历来地理类教科书都称宜宾为“万里长江第一城”。江河交汇，为宜宾的交通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李白所说的蜀道难其实主要指翻越秦岭入蜀难，对四川盆地内部的成都平原和川南的宜宾、泸州、乐山等地，因江河纵横、水系发达，竹筏和小船借助江河可以四通八达。宜宾，拥有三江九河十八溪，筏来船往，物流畅通、人流密集、信息流发达、资金流旺盛，因而宜宾的商业发达，城市以工商业为主。在这样的城市中，与各方面的人处好关系，是工商业兴旺发达的基础。传统社会，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主要靠义，即不成文法。现代社会，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主要靠约，即成文法。唐朝时即因西部少数民族“慕义来宾”，而在现宜宾市叙州区蕨溪镇宣化社区设立义宾县。后因避宋太宗赵光义讳而于976年改为宜宾县。

黄庭坚初到戎州，要想融入戎州的官学士农工商群体，参加饮宴集会是少不了。在这种场合，由于人的角色多样性，你可以挡酒，很难拒绝每一种角色的劝酒。于是，黄庭坚破戒饮酒也就成为必然了。

二、姚子雪曲：清而不薄，厚而不浊，甘而不哕，辛而不螫

1098年，黄庭坚54岁。六月初到了戎州。他在诗中说，他已经戒酒15年了。但黄庭坚到戎州后，由于心情郁闷、人地生疏、居处潮湿、没有俸禄等原因，经常生病，表现为头晕、眼花、耳鸣、臂痛、腹痛、腹泻、痛风、思睡等，大病不犯，小病不断。他担心戎州潮湿的天气引发更大疾病，于是决定重新开始喝酒。他喝到当时戎州富商姚玉私酿的好酒姚子雪曲后，盛赞姚子雪曲，为其做《安乐泉颂》。

 宜宾酒之源广场黄庭坚作《安乐泉颂》雕塑。郭五林摄。

安乐泉颂

[北宋]黄庭坚

锁江安乐泉，水味为僰道第一。姚君玉取以酿酒，甚清而可口，又饮之令人安乐。故予兼二义名之曰“安乐泉”，并为作颂。

姚子雪曲，杯色争玉。

得汤郁郁，白云生谷。

清而不薄，厚而不浊。

甘而不哕（yuě)，辛而不螫（shì)。

老夫手风，须此晨药。

眼花作颂，颠倒淡墨。

五粮液安乐泉景区入口处的《安乐泉颂》石刻。郭五林摄。

故事前的故事：锁江石附近的安乐泉，水的味道甘甜净美，完全称得上戎州城中第一。姚玉取安乐泉水来酿酒，酒味清爽可口，喝了之后让人睡得舒坦、精神焕发。所以我把水味和酒效这两个意思结合起来，把这个水泉命名为安乐泉，为安乐泉写一首颂歌。黄庭坚因是被贬谪到戎州，所以刚来时为人为文都很拘谨。他对姚玉很客气，称之为姚君玉。这种“姓+敬称（排行、职务）+名”的方式是一种很正式的称呼。

在胡昌健《黄庭坚谪巴蜀年谱诗文尺牌牍文物考证》中，黄庭坚称呼他人按“姓+君+名”的还有多处，如张守《毗陵集·跋周君举所藏山谷帖》中的周君举，即周举。《跋周君兴所藏山谷帖》与黄庭坚《书姚君玉诚轩记后》结构相同。在黄庭坚《鲁直绿菜墨迹》中又提及史君炎玉，史君炎玉指的是眉山南部的名望家庭史家的女子，姓史，名琰，字炎玉，故称史君炎玉。在姓后加君字应是黄庭坚对人的敬称。如此比照，姚玉应当只是富商，与黄庭坚既无亲戚关系，也没有朝廷官职。黄庭坚对他用的客气的称呼，姚君，然后再称其名。

   五粮液安乐泉景区安乐神泉。右为黄庭坚《安乐泉颂》序。郭五林摄。

黄庭坚手书《安乐泉颂》序石刻。位于五粮液安乐泉景区安乐神泉侧。郭五林摄。

故事就是故事：姚君玉家酿出的白酒，倒在杯子中，如玉一般的晶莹剔透。把酒糟放在天锅中蒸馏的时候，升腾的蒸汽就像山谷中升起的白云一样。这酒颜色透明无浑浊，滋味醇厚不单薄，口感净爽而不辣口，入喉甘美而不刺激。我手上的风湿疼痛，要靠早上喝姚子雪曲才能消解。你看我这是喝多了，提笔写颂，翻来覆去地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故事外的故事：黄庭坚说姚子雪曲，突出四大特色：清、厚、甘、辛。也就是无色透明、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黄庭坚说姚子雪曲，克服四个不足：薄、浊、哕、螫，也就是克服了酒味淡薄、酒体浑浊、辣口、刺喉的问题。总而言之，黄庭坚就是说姚氏白酒无色透明、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这与1963年全国第二届评酒会给五粮液所下的评语“香气悠久，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尤以酒味全面而著称”高度一致。可见黄庭坚评酒水平高超，此评语历来被誉为中国第一评酒书。

故事外的故事：黄庭坚对姚君玉用敬称，自己又非常谦虚甚至卑微地说：“你看我这是喝多了，提笔写颂，翻来覆去地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可见黄庭坚初到戎州时那种窘迫的生活状况和无所适从的情感心理。再结合宜宾流杯池公园的山谷墨园中的字迹，可见这样拘谨的字体是黄庭坚初来时写作的。当黄庭坚知道自己遇赦将返重担要职后，黄庭坚在廖致平的庄园里所写的书法那是“长枪大戟，荡桨笔法”，非常飘逸舒放。两相对照，更见黄庭坚初来戎州时的窘迫状态。

对于戎州士民的热情接待，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谢意。我在这里把姚子雪曲翻译成姚家白酒，这样简单明了，就像现在宜宾说的王家白酒一样。这说明，宋代时宜宾就已常见白酒了。这与黄庭坚后来写的荔枝绿也是白酒，而且明确是粮食酒是相互印证的。

3.酿酒建议：合去四短，合用四长

黄庭坚的很多诗里都盛赞宜宾名酒，很长时间里我都以为黄庭坚说的是客套话。直到后来我读了《书<安乐泉酒颂>后》，才确认黄庭坚并不会因为得到戎州朋友的热情接待就给戎州酒说奉承话。黄庭坚不是这个性格。黄庭坚字鲁直，庭坚是朝廷中正直坚贞的官员的意思，鲁直是率真耿直的意思。所以黄庭坚说话不会藏着掖着的，有话肯定会直白地说出来。黄庭坚对戎州姚子雪曲的赞颂，我们可以拿黄庭坚对湖北荆州白酒的批评比较起来看，你就知道，在黄庭坚这样的名人眼里，宜宾的酒真的是好！而且宜宾到处都有名酒！这为宜宾近年来被评为“中国白酒之都”“世界十大烈酒产区”等提供了扎实的历史基础。

书《安乐泉酒颂》后

[北宋]黄庭坚

荆州公厨，酒之尊贵者曰锦江春。其色味如蜀中之小蜂蜜。和柘浆饮之，使人淡闷，所谓厚而浊、甘而哕者也。士大夫家喜作绿豆曲酒，与米瓷同色。然使人饮之，心兴轰轰，害人眠食，所谓清而薄、辛而螫者也。诚使公私之酒，合去四短，合用四长，则为佳酝矣。大概锦江春以米入浆，不待味极酸而饮，故但甘而不辛。又用曲少，故不能折其味。其浊则不等醅熟而榨耳。绿豆曲投水太多，又不以麦孽折其辛故也。若斗取六升，岂有薄哉？

故事就是故事：荆州的国有企业生产的酒，其中品质最好价格最贵的酒叫锦江春。锦江春酒的颜色和味道就像四川的小蜂蜜一样。把锦江春酒跟甘蔗汁混合在一起来喝，喝了让人感觉酒味淡薄，胸口发闷，这就是常说的酒味厚重但滋味不干净，酒味甜腻但刺舌的酒。荆州的官员家里喜欢酿造绿豆曲酒，酒的颜色就像大米、陶瓷一样呈现乳白色。但这种绿豆曲酒，喝了过后，心烧难受，影响食欲，容易失眠。这就是常说的酒色清凉但滋味淡薄、酒味辛辣但刺喉难受的酒。要是能够让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酒，都能像戎州的姚子雪曲一样，克服薄、浊、哕、螫四个不足，突出清、厚、甘、辛四大特色，那就一定能酿出好酒来。大概锦江春酒在酿造过程中，是用大米来酿酒，没有等到大米充分发酵就拿来喝，所以酒味甘甜但酒劲不足。又因为锦江春酒在酿造过程中，投入的曲药较少，所以不能调和其甜腻但刺舌的味道。锦江春酒有沉淀物或悬浊物，是因为酒醅没有发酵到位就开始榨酒。用绿豆酿酒时，加的水太多，又不用小麦制的曲药消减其劲道。要是一斗酒醅只榨六升酒出来，哪会出现酒味淡薄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