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首城的竹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苏东坡是很喜欢竹的。他说，竹笋可以食用，竹瓦可以盖房，竹筏可以载人，竹竿可当柴烧，竹纸可以书写，斗笠可以遮雨，竹板可以做鞋。苏东坡的学生黄庭坚，为宜宾的竹写下了大量的诗词。黄庭坚是宜宾竹文化的集大成者。食竹、种竹、护竹均有文字为证，竹诗、竹画、竹书法均为绝世精品。宜宾被誉为中华竹都，竹是宜宾最常见的植物。很多年来，我都分不清竹是草还是木，也不知道竹子还分公母。几年前，我才知道竹是草本植物，是世界上最高的丛生草本植物。竹子的第一分枝处，若是两枝及以上，就是母竹，如果第一分枝处，只有一枝，就是公竹。公竹下不长笋子，母竹下才长笋子。宜宾有国际竹产品交易中心、蜀南竹海、竹文化生态公园、高桥竹村等竹类景点，竹林正在成为宜宾美丽乡村的一道风景线。

第一节  苦笋赋：僰道苦笋，冠冕两川

一、《苦笋赋》：僰道苦笋，冠冕两川

故事前的故事：苦笋具有成为嗜好品的特质。嗜好品的特质是：一是地方特产，二是具有某种刺激的味道。嗜好品是诠释“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这句辩证关系的最好注脚。戎州苦笋，山林和平地均有生长。戎州苦笋有两类：一类初生于土地中，其味清香而微甜，出土拔节后则变苦，有人又称为甜竹笋。一类奇苦无比，不能食用。黄庭坚本诗中提及的苦笋，应当是指前者。而反对吃苦笋的所指的苦笋，应当是指后者。黄庭坚作为江西人，无法分辨甜竹笋和苦竹笋，因其长相差不多，就将甜竹笋称为苦竹笋了。但即使是甜竹笋，也是先出土而后挖掘，故有苦有甜，也难怪本地人多数也混淆不清。总不能说下部叫苦笋，上部叫甜笋吧？因其甜中带苦，苦中带甜，甜味常见，苦味相对不常见，所以叫苦笋，也是突出其特色吧！

苦笋赋

[北宋]黄庭坚

    余酷嗜苦笋，谏者至十人。戏作《苦笋赋》。其辞曰：

僰道苦笋，冠冕两川。甘脆惬当，小苦而反成味；温润缜密，多啖而不疾人。盖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多而不害，如举士而皆得贤。是其钟江山之灵气，故能深雨露而避风烟。食肴以之开道，酒客为之流诞。彼桂斑之与芦服，又安得与之同年？

蜀人曰：“苦笋不可食。食之动痼疾，令人萎而瘠。”予亦未尝与之言。盖上士不谈而喻，中士进则若信，退则眩焉；下士信耳不信目，其顽不可镌。李太白曰：“但得酒中趣，莫为醒者传。”

宜宾市流杯池公园流杯池石壁上刻《苦笋赋》，石刻时间是1983年，现已模糊难认。宜宾市流杯池公园山谷墨园的《苦笋赋》2017年的石刻清晰易认。郭五林摄。

故事就是故事：我特别喜欢吃苦笋，劝谏我不要吃苦笋的人至少有十个。我一笑了之，不置可否。有空的时候，我就随手作了一篇《苦笋赋》来回复大家的善意。《苦笋赋》里说：

戎州僰道（相当于宜宾市翠屏区）的苦笋，是西川和东川内最好吃的苦笋。又甜又脆，恰到好处。入口有一点苦，苦后回甜，反而成为苦笋让人回味的地方；苦笋长期长在地下，偶尔长出地面，食性温润，纤维紧密，多吃也不会生病。苦笋苦而有味，就像忠言逆耳却可以使国家保持活力一样；多吃而无害，就像国家加大选拔力度从而得到优秀人才一样。僰道苦笋，融入了戎州天地之灵气，因而能够吸进雨露避免风烟。饭前吃苦笋可以开胃，喝酒的时候吃苦笋能够解酒。萝卜白菜之类常见的蔬菜，又怎么能与苦笋相比呢？

我到四川，有人给我说：“苦笋吃不得。苦笋纤维含量高，吃了不容易消化，容易引发痔疮。苦笋食性凉寒，让人生病消瘦。”（这些人说的其实是不能吃的那种苦笋，而不是能吃的那种甜笋）我没有说话来反驳他们（因为一般人分不清这个甜笋和苦笋，笼统地都称为苦笋）。上等之人不用说透都能明白，中等之人深入了解就会相信，但如果不深入了解就会误解；下等之人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真是愚顽不灵，无可救药。我才不想去给他们一一解释呢，我只要自己喜欢就行。就像李白说的那样：“自己享受了喝酒的乐趣，又何必去给那些不喝酒的人讲呢？”

2.吃苦笋：南园苦笋味胜肉，箨龙称冤莫采录

从斌老乞苦笋

[北宋]黄庭坚

南园苦笋味胜肉，

箨龙称冤莫采录。

烦君便至仓意束，

明日风雨皆成竹。

故事就是故事：南园的苦笋味道胜过肉食，被采摘的这些苦笋真是冤枉，本来他们是有机会成为竹子的。你如果要送我苦笋，就送我一根就是了，不要送太多了。这些苦笋以后都会长成竹子的。

故事后的故事：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要搞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宜宾地处长江上游，适当采伐，保护森林的意识古已有之。黄庭坚喜欢吃苦笋，但不希望苦笋都被采尽采绝，这样才能保证部分苦笋长成苦竹，明年才又可以采摘苦笋。这是一种生态循环、生态保护的理念。这种理念对宜宾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而今，让竹林建设成为美丽乡村的一道风景线，正在逐步变成现实。国际竹产品交易中心、蜀南竹海、高桥竹村、竹文化生态公园等，都是竹的重要物质载体和文化载体。

我是非常喜欢吃苦笋的（宜宾人都把吃的这个甜竹笋叫苦笋）。每年4到6月，几乎每天都吃苦笋。特别是酸菜胡豆瓣苦笋汤，那种清香、酸爽、嫩脆，不是可以用语言表达的，更无法用语言给没吃过苦笋的读者表达。宜宾的苦笋、竹荪、竹荪蛋、竹燕窝、竹蛋、竹虫、竹菌、竹海腊肉、竹筒豆花、竹荪酒、竹泡菜等组成的全竹宴，要是你到过宜宾而没吃过，那一定会遗憾终生的。我总说，山珍海味，山珍排在海味之前，但山珍量少，无法满足市场需求，因而近年来海味占据着市场主体地位。只有等大家生活水平高了之后，才会知道山珍之难得。黄庭坚来宜宾吃苦笋，自得其乐。你以后来，吃全竹席，自己喜欢就是了，也不需要别人认同的。宜宾誉称中华竹都，苦笋是中华竹都的一道特有美食，来宜宾可不要错过。

三、扫竹林：斸枯蚁改穴，扫箨笋迸地

次韵答斌老病起独游东园

[北宋]黄庭坚

其一

万事同一机，多虑乃禅病。

排闷有新诗，忘蹄出兔径。

莲花生淤泥，可见嗔喜性。

小立近幽香，心与晚色静。

其二

主人心安乐，花竹有和气。

时从物外赏，自益酒中味。

斸（zhú）枯蚁改穴，扫箨笋迸地。

万籁寂中生，乃知风雨至。

故事前的故事：黄庭坚被贬谪到戎州来，初期心情郁闷，加上不适应戎州高温潮湿的天气，以致生病。黄斌老来探望过黄庭坚。黄庭坚病好后，一个人在东园里散步疗养。想起黄斌老写的诗，于是按照其韵脚，作了两首答谢诗。

故事就是故事：（一）世界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需要一种和气，如果忧虑过多，和气不在，人就要生病。如果水热不均，和气不在，花木就会枯萎。为了齐物同化，我们需要养身养心。如果自己内心郁结过多而生病，那就要可以通过吟诗作赋来排解烦闷，就要可以通过散步疗养来忘记烦恼。看见莲花从淤泥中生长出来，想到自己也能够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在奸臣当道的朝廷中保持自己的清白，慢慢地也就心情舒畅了。越是在烦躁不安的夏天，越是在喧嚣不断的世界，我们越该静下心来，近观荷花，站闻幽香，消解烦恼，平静心情。

（二）自然万物之间，都有一种气，这种气会随着环境的变化和人的心情的变化而变化。东园的主人有安逸快乐的心态，那么园中生长的菊花和苦竹就自带和谐的气氛。对大自然一团和气的观照，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内心，让我们的内心更加平和，在一茶一酒中，都能品出别样的味道。打扫一下园里的枯枝烂叶，可以让蚂蚁挪个窝。把竹林里的笋壳捡掉，可以发现破土而出的新笋。人和自然界也一样，要在平静中聆听内心的声音，才能预判未来的风雨，才能见微知著、未雨绸缪。

    故事外的故事：五粮液提倡“和美种植、和美酿造、和美勾调、和美营销、和美文化”的“和美五粮”理念，从黄庭坚的诗中能够找到历史。黄庭坚在宜宾居住时间稍长，就为宜宾的“和气”所感染，在诗词和人生中都增添了更多的和气。黄庭坚在宜宾，天人合一、内外协调，自然心平气和，生活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