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首城，诗意宜宾》黄庭坚赞宜宾荔枝

黄庭坚：王公权家荔枝绿，廖致平家绿荔枝

1098年，六月初，黄庭坚到达宜宾。是年54岁。1101年，正月十二日，离开宜宾市江安县，是年57岁。黄庭坚在宜宾工作生活了两年又七个月有余。

（一）黄庭坚初来遇到宜宾荔枝歇年

1098年，六月初，黄庭坚来到宜宾。本是荔枝成熟的时刻，可因为荔枝歇年，没有多少荔枝可吃。黄庭坚深感遗憾，作词《定风波·荔支》二首。

定风波·荔支二首

[北宋]黄庭坚

晚岁监州闻荔支，赤英垂坠压腰枝。

万里来逢芳意歇，愁绝，满盘空忆去年时。

涧草山花光照座，春过，等闲桃李又累累。

辜负寒泉浸红皱，消瘦，有人花病损香肌。

又

准拟阶前摘荔支，今年歇尽去年枝。

莫是春光厮料理？无比，譬如痎疟有休时。

碧甃（zhòu）朱栏情不浅，何晚？来年枝上报累累。

雨后园林坐清影，苏醒。红裳剥尽看香肌。

    说明：黄庭坚原诗中写为荔支，支与枝为通假字，现写为荔枝。本书在原诗中仍写为荔支，其他地方写为荔枝。

故事就是故事：我都54岁了，还被贬谪到戎州来担任监察工作。我早就听说过戎州的荔枝的美名了，红壳的荔枝一串串的，压弯了树枝，从树上垂坠下来。可我不远万里来到戎州的时候，却碰到今年荔枝歇年，荔枝树上果子结得很少。不能畅快地吃到荔枝，我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伤感，看着几下就吃光了的盘子，不禁回忆起去年荔枝旺盛的时节，那堆满盘子的荔枝。春天的阳光照在座位上，看着溪间的野草和山上的野花，过段时间戎州的桃子和李子又会结满枝头，硕果累累，可以吃个够。只有把去年的干荔枝肉放在冷水里泡胀来吃，那些皱巴巴的干荔枝，比起新鲜的荔枝来说，真是差远了。

本来想着今年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就能摘到树上的荔枝的，谁知荔枝今年歇年，几乎未结果实。难道是春天刻意安排荔枝树这样的吗？就好比人的感冒咳嗽需要有休停的时间吗？我住在戎州的屋子里，倚着红栏杆，看着绿井壁，没有荔枝可吃，就这样守望着直到天黑，心里好生期待明年的荔枝结满枝头啊！那样，我就可以在夏日雨后，坐在空气清新的园子里，怡然自得地地吃荔枝，一次次地把荔枝外面的红壳缯剥掉，露出里面白嫩的荔枝肉，细细地品尝着戎州的荔枝，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享受啊。

故事外的故事：黄庭坚早就听说戎州荔枝的美名，虽然被贬谪到戎州，但想着戎州有美味的荔枝，心里其实满怀期待着到戎州。可是当他到戎州的那年，1098年，遇到戎州的荔枝歇年，也就是头年结得过多，当年结果过少，出现“大小年”现象。遇到荔枝结果的小年，黄庭坚想吃荔枝却又满足了心愿，所以心里非常遗憾，为这荔枝歇年带来的心欠写了一首诗不够，又再写一首诗。第一首着重写没有新鲜荔吃只有把干荔枝泡胀来吃，第二首着重写自己盼望戎州的荔枝结果茂盛，好让自己能够吃个开心。果然，第二年黄庭坚就吃了很多美味的荔枝。

（二）李任道请黄庭坚尽食美味荔枝

1099年，黄庭坚的江西老乡，在戎州的李任道经常请黄庭坚在锁江亭品尝荔枝。这一年，黄庭坚尽食戎州美味荔枝，心情舒畅。李任道在戎州来了20年了，当时估计不到40岁，所以黄庭坚称李任道为李仔，相当于宜宾话喊的“李小伙儿”“李帅哥”。李任道这个人，从其名“任道”来看，就是个“道法自然”“随遇而安”的性格。锁江亭对岸就是全国著名的道教名山真武山，道教圣地素有“南真武，北青城”之说。李任道从江西省到四川省，是不是到戎州来学道的也未可知，但概率较大。黄庭坚的诗中说李任道是布衣短褂的平民，那李任道一定有谋生之道，并且还有相当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李任道应当作诗水平相当高，黄庭坚按李任道作诗的韵脚写自己品尝荔枝后的感受的诗都写了三首，可见黄庭坚对李任道的为人为诗都是高度评价的了。由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文化水平等方面推论，李任道从事道士职业也是大概率事件了。因为北宋时道教在宜宾的地位相当高。

次韵任道食荔支有感（一）

[北宋] 黄庭坚

一钱不直程卫尉，

万事称好司马公。

白发永无怀橘日，

六年怊怅荔支红。

故事就是故事：我这个人，既像西汉时期灌夫所骂的程不识一样，个人价值一钱不值，又像三国时期的司马徽逢人只说好字，于忠无补。我现在已经55岁了，头发已经花白，父母早已离世不存，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给母亲尽孝了。我进入四川以来，已经六次见到荔枝成熟。我想带点戎州美味的荔枝去让她老人家品尝，可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

故事里的故事：《陆绩怀橘》，元代郭居业所撰“二十四孝”故事之一。三国时陆绩六岁时，到九江拜访袁术，袁术给他吃蜜橘，陆绩就在怀里藏了三个蜜橘。等到拜别袁术的时候，蜜橘就从衣服里滚落了出来。袁术就笑着问他：“小陆，你到我这里做客，为什么要在怀里藏蜜橘呢？”陆绩回答说：“这蜜橘很甜，我想带几个蜜橘回去给母亲吃。”袁术大为惊叹：“你这孩子这么小就懂得孝敬，长大了一定会成才。”袁术很看重陆绩，后来经常在公众场合称赞陆绩怀橘孝母的美德。后来陆绩官至郁林太守。

故事后的故事：黄庭坚到戎州后，吃到极其美味的荔枝时，感叹自己没法让母亲吃到。黄庭坚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孝子之一。“二十四孝”故事中的“涤亲溺器”，就是讲的黄庭坚的故事。黄庭坚侍奉母亲极尽孝心，每天晚上为母亲洗涤便桶。有此孝心，所以他才会在吃到荔枝时，想起古人孝母之事。

次韵任道食荔支有感（二）

[北宋] 黄庭坚

今年荔支熟南风，

莫愁留滞太史公。

五月照江鸭头绿，

六月连山柘枝红。

2023年5月22日，应宜宾三江新区双城街道办事处主任龚顺梁同志邀请，我和生工学院何义国教授前往双城街道崇德村调研当地的一株千年古荔枝树，在张亚飞同志陪同下，对这株古树进行了目测评估，该树直径约1.5米，树高约19米，树冠约35米。附近还有多株百年龙眼树。根据这棵树与赵场大理村的古荔枝树的时代比较、地域比较，可以认为这棵树是僰人种植的。僰人崇拜自然，崇拜竹林，崇拜大树，这些在人烟稠密的大江大河边的古树，在僰人消逝之后，依然得以幸运地保存下来。

故事就是故事：今年的荔枝，在南风吹拂下，才到五月份，金沙江边的绿荔枝就开始成熟了，到了六月份，漫山遍野的柘枝头荔枝都成熟了。如此鲜美的荔枝味道，何愁留不下我这个史官呢？

故事后的故事：李任道请黄庭坚吃荔枝，应当是经常性的。从五月吃到六月，一直延续到七八月，从早熟荔枝到成熟荔枝到晚熟荔枝，李任道都在请黄庭坚品尝。每次品尝后，黄庭坚都依李任道作诗的韵脚作一新诗，诗题都不变，都叫《次韵任道食荔支有感》。从其韵脚一直是“公”“红”来看，估计李任道只作过一首诗。而黄庭坚为了表示感谢和尊重李任道，每次都按那首诗的韵脚来作诗。李任道比黄庭坚年轻，黄庭坚一直称其名任道。《次韵任道食荔支有感》这个标题，可以感受到黄庭坚遭受贬谪之后的谦卑心态，黄庭坚被贬谪后是没有俸禄的，日常生活主要是五个来源：一是朋友救济，特别是泸州太守王献之，经常给黄庭坚寄各种生活必需品。二是指导学生，黄庭坚在戎州，前来拜他为师的不只有戎州的，还有自贡、成都、阆中等地的。三是代人作文。如写诗、作赋、题字、拟对联、撰墓志铭等。别人每次赠送他食物，他都要吟诗作赋回赠。四是靠家人种地。其弟知命一家到达戎州后，帮他打理家务，开荒种地，生产蔬菜。五是靠其弟经商。知命善于经商，经常一路走一路买一路卖。

历来研究者较多关注到黄庭坚到戎州来后心情转好，但极少关注黄庭坚到戎州后的经济来源。戎州是金沙江、岷江汇流为长江的城市，具有诚信、包容、智慧、创新的城市精神，素有“礼尚往来”的传统，讲究义气，乐于助人急难。这个城市在元代旅行家马可·波罗眼里，是“侍工商业而生”的。所以像黄庭坚这样有才的人到戎州来，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不管是官员、绅士、学子、和尚、道士、平民，都给了黄庭坚无微不至的关怀，使黄庭坚衣食无忧，能够经常饮宴游乐。而黄庭坚的饮宴游乐也给当今宜宾留下了大量宝贵的历史遗迹、旅游资源、城市文脉、产业依托。崇商和重义两者在宜宾得到广泛认同，带来实在利益，更加强化了宜宾这座城市崇商和重义的传统。

次韵任道食荔支有感（三）

[北宋] 黄庭坚

舞女荔支熟虽晚，

临江照影自恼公。

天与蹙罗装宝髻，

更挼猩血染殷红。

大塔荔枝主栽品种大红袍果中等大小，卵圆形，果形整齐；皲裂片明显，具刺峰状突起；有缝合线；果皮薄，鲜红至深红色；果肉乳白，肉质厚，细嫩，有透明感，味甜微酸，果汁中等；果核中等大小，部分焦核，长椭圆形。图片和文字来自大塔荔枝百度百科。

故事就是故事：那晚熟的舞女荔枝的影子，映照在岷江、金沙江和长江里。临江照影，妖艳地撩拨着我啊。那荔枝壳就像包裹在舞女头上的皱缩的罗帕一样，又像罗帕上揉搓了鲜血一样殷红。让我欲近不得、欲罢不能啊！

故事外的故事：黄庭坚《次韵任道食荔枝有感》三首，从三个角度来写自己的心情，第一首写自己在戎州有美味的荔枝想要孝敬母亲而不能，第二首写戎州美味的荔枝是自己留下来的理由，第三首写晚熟红壳荔枝妖艳诱人。

根据宜宾地理气候，我想，五月的绿荔枝应当是出于金沙江边的赵场街道大理村打鱼组的，因为金沙江河岸湿地气候受印度洋暖流影响，春夏气温回升早。而且打鱼村的荔枝壳就是绿色的，原宜宾教育学院教师宿舍处仍保留有一片荔枝林。六月的柘枝头荔枝，大约是长江南岸的荔枝滩的。晚熟的舞女荔枝，应当是岷江边的荔枝，因其地处岷江边，相比金沙江边的荔枝晚熟，但外壳偏红，个头更大。主要产于宜宾岷江边牛口坝上游20公里处的原宜宾县大塔镇、思坡镇，人称大塔荔枝。后来，黄庭坚于1100年，七月二十四日去牛口庄廖致平别墅的时候，吃到的荔枝，应当就是晚熟荔枝。廖致平赞其为戎州第一。

（三）黄庭坚见荔枝怀旧人

黄庭坚初到戎州之时，戎州太守彭道微对黄庭坚很亲切。彭道微曾在京任文思院监官，任满后外放到戎州任太守。彭道微安排官员李珍专门协调和照顾黄庭坚在戎州的生活住宿，没有哪件事情办得让黄庭坚不满意的。黄庭坚到戎州的第二年，即1099年，彭道微调任广西，任永康军太守。黄庭坚每看到戎州三江六岸的荔枝林时，就想起彭道微。于是作词《采桑子·送彭道微使君移知永康军》二首怀念老友。

采桑子·送彭道微使君移知永康军（二首）

[北宋]黄庭坚

荔枝滩上留千骑，桃李阴繁。

宴寝香残，画戟森森镇八蛮。

永康又得风流守，管领江山。

少讼多闲，烟霭楼台舞翠鬟。

又

马湖来舞钗初赐，笳鼓声繁。

贤将开关，威竦西山八诏蛮。

南溪地逐名贤重，深锁群山。

燕喜公闲，一斛明珠两小鬟。

故事就是故事：荔枝滩上栽满了荔枝树，周围还有大量的桃树和李树，远远看去，这些树就像成千上万的骑兵一样，遮天蔽日，那树枝又像士兵举着的方天画戟一样，威镇南方少数民族。夜半醒来，都还能闻到风中飘着荔枝的淡淡香味。这片荔枝滩，就是戎州太守彭道微赠送给我的荔枝的产地。现在彭道微先生去广西永康军去任职了，想起他在戎州，把戎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戎州呈现出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百姓安居乐业的理想状态。我们有理由相信，永康军迎来了这样一个英俊杰出的长官，那是永康人民的福气啊！我相信彭道微先生一定能管理好永康那个地方。永康的社会将会更加和谐，人民将会更加幸福，环境将会更加美丽，文化将会更加繁荣。

去年这个时候，彭道微先生邀请我观看文艺演出，参演的马湖舞女美丽、妖娆，演出生动、形象，现场鼓乐齐鸣，气氛热烈、欢快。彭道微先生当过太守的戎州，威名远播，使得西南少数民族不敢前来侵犯，呈现出一片欢乐祥和的盛世气象。戎州这个地方地理位置相当重要，既有三江可以通达外地，又有群山可以作为依靠，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文人贤士很多，文化风气浓厚。我非常喜欢戎州这样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等到公务闲暇的时候，让两个小丫鬟陪着，在淡淡的月光下漫步江边，这应当就是活在人们常说的“诗和远方”之中的状态了吧。

（四）黄庭坚在思坡廖氏别墅吃到最美味的荔枝

1100年，五月，黄庭坚接到重新任职的通知。本来应当立即启程沿长江而下赶赴湖北鄂州任职，可当时长江江水暴涨，无法船行。黄庭坚只有暂留，等到秋天江水平稳了再乘船而下。于是，黄庭坚继续留在宜宾。

七月二十日，黄庭坚从宜宾市翠屏区安阜街道的戎州城出发，沿岷江逆流而上，去乐山市青神县省亲，看望他的姑姑张氏。黄庭坚从戎州出发，朋友们都来陪同他。这一行，包括廖致平兄弟、侄子五人，道人慈元，以及杨咸儒、祝有道、孙叔兹等一班戎州好友共十人。到达廖致平在宜宾市翠屏区思坡镇牛口坝的别墅。41年前，1059年，苏洵、苏轼、苏辙曾经投宿求食牛口坝。这个牛口坝当时已经因为三苏来过而名满天下，成为名人来过的旅游胜地。荔枝产业主要在宜宾市叙州区赵场街道金沙江边定夸山麓的廖致平在这个名胜古迹之处修建了别墅。牛口坝在岷江东面，定夸山在金沙江西面，两地相隔两条江，陆路相距约20公里，该段陆路与现在经过该地的成宜昭高速大体走向差不多。

廖致平送绿荔支为戎州第一，王公权荔支绿酒亦为戎州第一

[北宋]黄庭坚

王公权家荔支绿，廖致平家绿荔支。

试倾一杯重碧色，快剥千颗轻红肌。

拨醅葡萄未足数，堆盘马乳不同时。

谁能同此胜绝味，唯有老杜东楼诗。

故事前的故事：廖致平邀请自己的表叔、宫廷酿酒大师王公权一起来陪黄庭坚饮酒。王公权，相当于现在的中国首席酿酒大师。廖致平拿出自己绿荔庄中味道最好的荔枝来招待黄庭坚，而王公权则把自己亲酿的荔枝绿酒拿来招待黄庭坚。如此诱人的水果和美酒，黄庭坚大赞。于是就提笔写《廖致平送绿荔枝为戎州第一，王公权荔枝绿酒亦为戎州第一》这首诗。说廖致平请我吃的绿荔枝是戎州第一好吃的水果，王公权请我喝的荔枝绿酒是戎州第一好喝的酒。

   故事就是故事：王公权请我喝的荔枝绿酒是戎州第一好喝的酒，廖致平请我吃的绿荔枝水果是戎州第一好吃的水果。这么名贵的美酒，我拿起酒壶来，小心谨慎地倒出一杯清澈透明的荔枝绿酒来，真害怕撒漏一滴。这么美味的水果，味道真是太好了，不一会儿，我就剥来吃了好多颗，面前的果壳堆积如山。喝到荔枝绿酒，我知道，那些不是用蒸馏过滤法来酿造的葡萄酒是无法跟蒸馏出来的荔枝绿白酒相比的，而来自西域的马奶酒虽然好，但这个时候却还没有上市。如此好到绝佳的味道，哪个能够有幸和我一起品尝到呢？可能只有诗圣杜甫到戎州东楼，杨使君宴请他的时候，他和我享受到的美味是一样的。不然他怎么会在那里做诗呢！

宜宾市翠屏区僰道历史文化旅游休闲街区的游廊门柱上，已经把黄庭坚的诗刻在上面，历史文化在此得以活化。郭五林摄。